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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湖”正抽走东洞庭湖的“血”

 

  编者按
  2月2日,国际湿地日。
  在这个日子的前后,本报记者几次站在首批列入“国际重要湿地名录”的东洞庭湖干涸湖底上,痛心疾首。
  在东洞庭湖,90%以上的湿地已经被私人“圈”为己有。代表着分界线的丝网竹竿遍地开花,沟壑矮土围蜿蜒盘旋。这些沟壑狂吸和排放着湿地的“血液”。原来要穿着长筒雨靴才能行走的湿地,如今穿着皮鞋就能行走,甚至连摩托车都可以任意在上面行驶。
  日趋干涸的洞庭湿地,正在期盼着一场洞庭保卫战的打响。

 


刘希平 发自湖南岳阳

 

  提起“烟波浩渺”,人们自然会想起美如画卷的八百里洞庭。千百年来,洞庭湖以其磅礴大势,被无数的文人骚客吟颂。进入上世纪90年代以来,更因其湿地生态和生物资源的多样性,备受世界瞩目,其中又尤以东洞庭湖为最。
  东洞庭湖是洞庭湖的本底湖,是洞庭湖东、西、南三个湖中面积最宽广、保存最完整的聚水湖盆。1992年被列入“世界重要湿地名录”。在国际上享有“长江中游的生态明珠”、“拯救世界濒危物种的主要希望地”、“世界生物基因宝库”之美誉,受到国家的保护。
  然而,近日,有网友在网络上实名发帖举报称,一场“圈湖”乱象正在东洞庭湖这块宝地上肆虐:丝网竹竿遍地开花,沟壑矮土围蜿蜒盘旋。90%以上的东洞庭湖已经被“瓜分殆尽”。
  更加令人担忧的是,这些深深浅浅的沟壑,割断了东洞庭湖湿地的血脉,湿地的“血液”正随着这些沟壑一点点被抽掉,国际重要湿地或许很快就会变成干地了。
  东洞庭湖真的被破坏得如此不堪了吗?
  1月28日,《法治周末》和一名热心环保事业的网友“独上西楼”,一起赶赴东洞庭湖华容段水域进行实地求证。

 

穿着皮鞋走过半个东洞庭

 

  从长沙到岳阳、再从岳阳到华容,赶到华容时已是晚上7点。华灯初上,流光溢彩的华容夜景分外迷人。
  付锦维和其他几个渔民早已等候在华容中心汽车站。付锦维,一个在洞庭湖畔长大的渔民,就是那名在网络上实名发帖举报的网友。
  一路颠簸,“面的”车在暮色中行驶了近两个小时后,终于来到了付锦维家住地——湖南省华容县幸福乡东浃村。
  在付锦维家中,他给记者拿出了一堆举报材料,和一些他拍摄的有关洞庭湖遭破坏的影像资料。
  看到记者略带质疑的眼神,付锦维表示明天一早带记者去现场看看,“眼见为实”。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付锦维兄弟和几个渔民就与我们一起出发了。
  网友“独上西楼”很兴奋,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这位郴州小伙从来没见过洞庭湖。“碧波万顷,沙鸥翱翔”如梦如画般的景象一度令他神往。
  但很快,这位小伙子就兴奋不起来了,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
  越过湖堤,映入眼帘的是成片的杨树林,身处杨树林中,让人很难相信自己已在洞庭湖中。随行渔民介绍,这些杨树林是岳阳市某纸业公司从有关部门那里承包过来种树造纸的。
  摩托车在林中飞驰,十多分钟后穿过了这片杨树林。但令小伙子失望的是,他并没有看到传说中的湖水,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密密麻麻林立的竹竿,成片地向湖中延伸,竹竿之间则围着两米多高的铁丝网,铁丝网上面还有两米高的纤维网。
  没有插竹竿的地方,无一例外地堆起了近两米高的矮土围,如万里长城般蜿蜒盘旋在洞庭湖底,一眼望不到头。矮土围旁则是一条3米左右宽的壕沟。
  这些竹竿、丝网、矮土围、壕沟在洞庭湖中组成大大小小的包围圈,渔民们称之为“围子”。
  “这些壕沟便是湿地的杀手!水是湿地的生命。一旦缺水,湿地的生命将不复存在。”付锦维形象地说,“围子”老板们开挖这些壕沟就等于是拿刀在湿地身上狠狠地捅了一刀,湿地的“血液”顺着壕沟流光后,只有眼睁睁地等死了。
  《法治周末》在现场看到,因为水的大量流失,湿地上的水草已经枯黄,地面也坚硬了许多,甚至连摩托车都可以任意在湿地上行驶。
  “以前你不穿长筒雨靴是不能在洞庭湖中行走的。就算在枯水期,洞庭湖底也是一马平川泥泞的湿地。现在穿拖鞋都可以走到湖中心,因为湖中大片的湿地被乱挖的壕沟把水抽干了,湿地已变成干地了。”付锦维对《法治周末》说。
  “更糟糕的是湿地上没有了水草和鱼虾,野生动物和候鸟就失去了生存的食物,整个生态系统就彻底被破坏了。”付锦维叹息道。
  知情人透露,目前在整个东洞庭湖,除了处于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大、小西湖和核心区域,以及采桑湖保护站管理的一部分湿地水域,因受到了严格保护,湿地依旧水草丰美,吸引了大批的珍禽候鸟外,其他湿地正遭遇着被蚕食的厄运。

 

湖心打出三个举报电话

 

  摩托车在干枯的湿地上行走了二十多分钟后,道路开始变得坎坷不平,我们只能弃车徒步。
  一路走下来,没有变化,没有惊奇,四周一片沉寂。眼前只有走不完的矮围深沟和望不尽的竹竿丝网,传说中的湖水和沙鸥似乎已变得遥不可及。纵横的沟壑和密布的竿网已使这个江南大湖的湿地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在一条壕沟的尽头,搁置着一条废弃的渔船,渔船边堆积着一些红砖,一座拦水坝已经修了一米多高。
  “修水坝主要是抬高壕沟里面的水位,以便他们在壕沟中行船养鱼,每个‘壕沟’的尽头都有水坝,这一座座的水坝就像暗礁一样,湖水涨起来后,这些水坝就被淹没到了湖底,给渔民日后行船带来了巨大的威胁。”付锦维说。
  拦水坝旁的草地上,几头水牛正躺在地上悠闲地啃着枯黄的水草,牧童在一旁玩着泥巴,偶尔几只飞鸟匆匆地从空中掠过。
  “以前这里可热闹了,大片大片的水鸟在这里飞来飞去。自从围栏拉起来,挖土机轰轰隆隆开进来后,它们就飞走了。”小牧童天真地撅撅嘴说道:“不知道这些大人们干嘛要搞这些网。”
  同行的网友“独上西楼”一路走一路被震撼,他沿途拍了许多照片,表示回去后要向有关部门呼吁,要和付锦维等渔民一道投入到洞庭保卫战去。
  当徒步行走近3个小时后,前面终于可以看到一些零星的水面,付锦维说已经接近东洞庭湖华容段水域的湖心了。
  “前面还有一些湿地没有被破坏,穿皮鞋走不过去,不过,那些没被破坏的湿地周边已经插满了竹竿,只要壕沟一挖,这些湿地也将难逃死亡的厄运”,付锦维担忧道。
  就在我们准备动身返回时,不远处传来了轰隆的马达声。
  “这是挖机的声音!”付锦维和哥哥付锦华尖叫了起来。
  “我得马上向他们报告,请求他们来现场查处!”付锦维所说的他们是指管理这片湿地的有关政府管理部门。
  “喂,张局长,这里有挖机在乱挖湿地筑矮围,你们能派人过来查吗?”付锦维掏出手机,立即拨通了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一位负责信访接待的负责人张洪的电话。
  “乱筑矮围的事是归岳阳县渔政站管理,你要向他们反映。”这位张姓负责人在电话中回答道。
  “管理局说乱筑矮围的事归你们管,你们能过来查吗?”付锦维又拨通了岳阳县渔政站北州分站站长曾钢的电话。
  “你去调查一下吧!回来后把调查结果告诉我,我再派人去处理,你不提供详细情况,我们搞不清楚到底是谁在挖。”曾钢在电话中说。
  “我一个渔民又无行政执法权,那能调查清楚咯!”付锦维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呆立许久,一时感到束手无策。
  这片湿地处华容县和岳阳县的交界处,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付锦维又拨通了华容县渔政管理站站长李友兵的电话。
  “我们已经知道这事了,准备近期到市里开会研究,几个部门协调一下,争取全部取缔掉。”李友兵说。
  “还是拍个照取个证吧。”付锦维拿出相机,寻声而去。湖风吹过,几近干涸的湖底湿地上留下了他那一双歪歪斜斜孤独的脚印。

 

“圈湖”的人大多有“势力”

 

  纵横的沟壑、密布的竿网摧毁了洞庭湿地,却给不法的“围子”老板带来了巨额的利润。
  知情人向《法治周末》透露,这些“圈湖”乱象最早开始于2006年,华容县某部门一个退休干部带头在湖中“围湖圈地”。因为一直没有被查处,所以,“圈湖”之风愈演愈烈,最近两年呈泛滥成灾之势。据了解,这些“围子”老板基本上是当地一些村民、渔民和外来人员,有些村干部也参与其中。
  “这些‘圈湖’的人在当地都是些有势力的人,普通村民是不敢去圈的。”渔民刘圆满说。
  知情人透露,这些“圈湖”围栏大小不一:大的延绵有8公里左右,圈有近万亩面积的湿地;小的也有4公里左右,有数千亩的面积。整个东洞庭湖初步估算有数百个这样的“围子”,近千名从业人员。
  这种“围子”类似于城市开发中的“圈地”行为,谁圈定了就是谁的,每个竹竿上挂的旗帜便是区别主人的象征。
  渔民付锦玉透露,这些围栏一年四季都存在,凡被围水域内的鱼虾、河蚌,甚至飞鸟,所有能带来经济效益的物种均属打围者所有,其他人不能染指。就算在丰水期捕鱼时,其他渔船也不得进入已经被“圈”的水域捕鱼。
  “丰水期时,长江水带来的鱼虾一进‘围子’后,就会被‘围子’老板们一网打尽;枯水期时,除了壕沟里面的鱼虾都会悉数被捞外,一些误入围子中的野生动物也会被毒翻,转卖到市场。”渔民透露,“围子”老板们偷猎转卖野鸭、野鸡,甚至天鹅等野生动物,在湖区已是公开的秘密,在周边市场随时都可以买到一些被猎杀的野生动物。
  “一只野鸭的价格是家养鸭价格的两倍多,一只十几斤的天鹅可以卖到500多元钱,利润太大了。”知情人透露。
  为了核实知情人的说法,1月29日下午,《法治周末》来到了华容县幸福乡某农贸市场进行调查。结果一进市场的家禽销售摊点,远远就发现一只只野鸡被挂在店门口进行公开销售。
  为了取证,同行网友“独上西楼”花了24元钱买到了一只1.6斤的野鸡。
  “野鸡、野鸭要早一点来买,天鹅则要先预定。”看到生意来了,店主还向“独上西楼”介绍购物经验。
  “大围栏一年可以获利上百万元,小围栏一年也能获利近10万元。”渔民付锦玉说,低廉的成本和高额的暴利使这些“围子”老板对“圈湖”乐此不疲。

 

“保湖”渔民不断受到恐吓

 

   2月2日,国际湿地日。
   吃完早饭的付锦维,把碗一丢,便骑上了那辆旧式摩托车。
  “哎,这种日子不知道何时是尽头!”付锦维75岁的老父亲付云山嘟哝了一句。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豁出去了!”付锦维将头一甩,骑车扬尘而去。
  摩托在“轰轰”声中行驶了20多分钟,来到了一个小镇。小镇不大,却略显繁华。在一家网吧前,付锦维将车停下,径直走进网吧。
  “又是来发帖子的吧?”网管问。只有小学文化的付锦维并不懂上网,最近他频繁出入网吧,并非喜欢这个新生事物,而是在他人的指点下,开始通过互联网发帖来实施他的“保湖计划”。
  “我不懂电脑,每次发帖都得劳烦网管代劳,每次发完帖想给他点工钱,但网管硬是不肯收。”付锦维说,网管是个热心人,也是在洞庭湖边长大,对洞庭湖有着深厚感情。
    付锦维,这个在洞庭湖畔长大的渔民,和其他一些富有正义感的当地渔民,正在和当地称为“围子”老板的群体,在洞庭湖边上演着一场“圈湖”和“保湖”之战。
   “‘保’则湖有一线生机,不‘保’则湖难逃死亡的厄运,不管是否能成功,我会一直坚持下去。”付锦维说。
  在实施“保湖计划”的过程中,付锦维想了很多办法。
  为了让有关部门领导能亲眼看到东洞庭湖华容段的现状,付锦维花了400元钱请来了一名摄影师,自己则充当“记者”深入到洞庭湖心进行现场报道。节目录完后,他又将素材刻制成9块光碟寄送到各个主管部门,但几个月来,一直杳无音讯。
  付锦维并没气馁,他又借来了数码相机,走进洞庭湖中,拍摄了大量的湿地被“围”的照片,在把照片寄给有关部门的同时,他还把一些照片传上了互联网。
  “今天是国际湿地日,帮我多发几个帖吧,也许领导会看到。”付锦维对网管央求道。
  “你们是我发帖子后,第一个联系,也是第一个赶到了洞庭湖现场调查的人。”付锦维对《法治周末》说。
  据了解,付锦维等渔民的“保湖计划”已触到了“围子”老板们的利益,一些恐吓电话这几天不断向付锦维袭来。
  “我的行动将会得罪很多人,不过我已经做好了不再做渔民的准备,不管结果如何,我的‘保湖计划’一直会进行下去,我只想让子孙后代能看到野鸭、天鹅。”付锦维说,一脸坚定。


来源:法制日报—法治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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